【屯留记忆】上党古关隘：缥缈孤鸿上党关

上党关最早的记载是《汉书·地理志》，有史书称，关先属陭氏，后属屯留，陭氏县置于西汉废于西晋，这只是一个归属名称变化而已，这个地方从来就没有变过，从汉朝到现在，历经了两千多年的时光。

　　上党关，故址在屯留县丰宜镇摩诃岭黑家口村，又名毛孩岭。(选自《山西关隘大观》)

　　春日，我们驱车寻找上党关。去上党关，要经过西流寨。西流寨一派田园风光，沿途都能看见搭成房屋状的粮囤。诗人张治云曾为西流寨写过这样一首诗：

　　堂前溪水鸣，山后牛铃响;

　　雄鸡啼囤尖，黄狗卧篱旁。

　　燕雀檐头语，婴幼闻乳香;

　　一家三五口，躬身事农桑。

　　这首诗意境邈远，颇得陶渊明之真味。

　　经西流寨过吴寨。吴寨在宋朝时为武寨，后因搬来一家吴姓人家，改为吴寨。宋朝时还曾设有兵营，当然这里是上党郡通往平阳郡的古驿道，驻扎兵营是肯定的。现在的吴寨村中，还保留有一段坚固整齐的寨墙。

　　吴寨西行不远，便到黑家口村。黑家口不大，处处都是人间烟火的气息，炊烟、牛羊、河水、柴门、犬吠、篱笆、粮囤、秸秆、雕梁画栋的古民居、抽着旱烟的乡民，田园的元素一个都没有少。这是我久违了的味道啊，在城市中被水泥钢筋束缚了的心这时仿佛一朵鲜花，闻着这个味道缓缓地舒展开来。我们一路走，一路问，耙地的夫妻、放羊的妇女，他们无一例外地热情告知我们毛孩岭的方位。

过了黑家口，没有了乡间公路，乱石嶙峋的小路弯弯曲曲，车不能再往前开了，我们下车。也好，今天能做徒步一族，全当是给身体放个假。脚踩在山路上，踏着是大地的气息。鸟鸣啾啾，间忽能听见恍似婴儿哭的羊叫声，此时，满眼满耳满心都是大自然的味道，我不禁敞开襟抱，想把自己融入自然，也想把自然装进自己怀里。在西流寨的时候还看不到山，到了这里，却像撞进了山的胸怀，四周全是山，绿绿的松柏把山挤得青一块灰一块。太阳暖暖地照下来，真想就这样，头枕着青山，脚踏着溪水，悠悠地睡去。

　　走着，走着，在一个拐角处，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株桃花，接着是一角屋檐，慢慢地，是几个屋檐，高低错落地呈现在眼前，耳中传来了牛铃的声响。听到孙萌在旁边说，真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，文人们说的是真的。我笑了。孙萌不是诗人，却有着不输诗人的捷思，再没有比柳暗花明又一村更贴切的画面来见证我们今天的感受了。

　　村庄的南面有一座石桥，全用石块砌成，大小不同的石块之间没有任何粘连，桥下东面是溪水潺潺，西面还是厚厚冰层，在桥的两面，竟然是冰水两重天。村民说这里是小口村，离毛孩岭不远了。

继续西行。沿路看见许多石桥，有的只剩下断墙，有的还像弯月一样跨在河道上，造型很美。翻开地图，原来这是岚水河的河道，古已有之。盘秀山属太岳山脉，摩诃岭是盘秀山的一部分，岚水河发源于盘秀山，一路东流，流经西流寨、吴寨、丰宜镇，流经长子岚水，最后与发鸠山发源的浊漳南源合流。我们几乎是顺着岚水河干涸的河道向盘秀山的深处走。此时此刻，还有什么尘世间的挂碍?

　　走着牧羊妇羊鞭挥出的小径，一路向山上攀去，还是一路的土坡、一路的荆棘，攀爬了一段小路，脚下竟然出现了宽约两米的古道，一块又一块的青石被磨得光可鉴人，风雨冲刷、时光侵蚀使古道不再平整，却透出几许古意。想当年，马蹄声声驮载着上党的风物特产，一路向西而去，到平阳到陕西，马铃叮当又驮载了河东的盐一路向上党奔来;曾经的曾经，战马的嘶鸣，一声声，转瞬间，马蹄声、战角声、战鼓声在苍茫的大山中消寂了。古道的西边向阳处，满山的山桃花冉冉地开放，粉的、白的、红的，像在大山间展开了一幅卷轴画，花朵兀自向着阳光绽出它们娇弱的相思。山岚在山间回旋，吹着古道、吹着桃花，也吹起我们的黑发。神思恍然，我们还在这个时空中吗?

　　走了好久，也许不久，只是体力消耗得厉害，忘记了时间。转过两个弯后，一截石墙突兀地出现在我们眼前。我们兴奋了起来，徒步的疲劳瞬间无影无踪。肯定是它，我们手脚并用爬上了石墙所在的土坡，不对，是山坡，宽约五米的石墙后一片断壁颓垣，散落的石块凌凌乱乱。以石墙为基点，向北向西向东三面可以看到完整的城墙墙基，全是用条状青石垒砌而成。东面正中遗有拱券门傲然地立着，门的背面有雕花门楣，门正面题字的地方一片凿痕，据说，当年有“秦晋通衢”四个字，现在实物已不存。这种对文物的损毁我早已见惯，时光的印染，再加上利欲熏心的人为破坏，早已让人心凉。站在墙基西边的古井旁，我感觉到自己的寻找，其实是在找一种类似于文化乡愁的情绪，这种情绪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，有着井然有序的时间传承，有着沧桑的封面，有着悲凉的扉页，有着被人遗忘的正

　　文，最终合成一本古书。

　　这就是上党关了，由城墙的基座、拱券门两边的古道，及门东边石头垒起的兵营台基，可以管中窥豹。寨是古代屯兵之地，上党关的东边有西流寨、吴寨，西边有华寨、边寨，口是古代设立隘口之地，上党关下有小口村，还有黑家口，都是历史存留，由此可见此地形之重要。从岭上往下看，一条狭长的小路在山间蜿蜒，而古代是没有这条小路的，上党关所在的古道才是必经之路。

不知何时，昔日的关城内竟然因地制宜建起了一座小小的关帝庙。其实并不能称为庙，它并不具备庙的规模，也不是阁，也不是寺，只是一座拱券式窑洞，全部用关城的石头砌起来，关城的北墙做了小庙的后墙，窑内有小小的陶瓷关羽塑像一座。正是因为读了玄武的《关云长——遗失的血性》一书，我才知道，大神关羽的身影真的覆盖了中国的各个角落，连这样人迹罕至的关城都有他的存在。是谁有这样的奇思妙想，把那个过五关斩六将桃园三结义的关羽放在了这里呢?民国的乡绅，清朝的士子，明朝的商贾，还是唐宋的戍边将士?

　　关门的两侧有两棵树，一棵是枣树，一棵是槐树，周围长满了荒草。我在城墙的坍塌处，找到了两块青色旧瓦，一块弧度很深，一块有陷下的瓦边，应该出自于两个朝代，但我不知道是哪两个朝代，得请教专家。虽然不是秦砖汉瓦，却是出自我们上党的佐证，足以使我们看到时光在此处的铿锵剪影。

　　手抚着关外的两棵树，眺望着山下柳暗花明的小村，眺望着一畦山崖妖娆明媚的桃花，心绪也是柳暗花明妖娆明媚的。这样暗香浮动的午后，一袭云、一溪水、一脉山、一群羊、一丛树、一意闲、一缕阳光、一座关城，清风吹散我一垄隐约幽暗的相思，吹来了一股明明暗暗、怅然又欢快的文化乡愁。

上党关最早的记载是《汉书·地理志》，有史书称，关先属陭氏，后属屯留，陭氏县置于西汉废于西晋，这只是一个归属名称变化而已，这个地方从来就没有变过，从汉朝到现在，历经了两千多年的时光。

　　两千年，桃花未凋;两千年，战鼓未敲;两千年，尘世的风霜雨雪都在山前岚水、山后绛水的流动中玉融冰消;两千年，上党关给予我的文化滋养一分也没有少。

　　民国时，从长治到安泽，再到河东之地，就不再走这里了，盘秀山又缓缓关起了它曾经开启的大门，山间的车马已绝迹，千山鸟未飞绝，万径人踪几乎寂灭。只有那些有寻幽之情的人才会光顾这里。所有的关隘中，这里独留有一份关隘形式的存在，仿佛尘世间的缥缈孤鸿。上党关被时光遗忘、被俗世隐藏好久了，可这样的隐藏依然没有被保护下来，除了搬不走的青石，上党关几乎裸露了，山岚松涛的怒吼中，我看见了关城哭泣的眼睛。